在武汉，一些所谓的培优机构打着与名校开展联合招生的名义，招来一批又一批学生。一些家庭不惜代价，提前几年把孩子送到这些培优机构，就为了抢占一个可能升入优质初中的机会。
然而，一旦跨进这种占坑式的求学行列，就如同加入了一场马拉松，拼完资源拼，拼了拼精力。占坑式培优，让一个个普通家庭累并痛苦着。
2012年12月30日，汉口某小学六年级学生刘洋刚考完了“新希望”杯数学奥赛初赛。由于成绩还没公布，坐在教室上课的他有些忐忑。“即使初赛成绩好，还有3月份的复赛。”对刘洋来说，在接下来的3个月里，还有6场小学奥数考试等着他。
在学校走廊上，刘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时还咳嗽两声。“培优从二年级开始，眼镜是三年级戴上的，现在近视有300度。”刘洋告诉记者，最近武汉的天气冷，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好像有点感冒了。”
在校门口，记者遇到刘洋的妈妈杨雯。“孩子很懂事，报7场奥赛，也是他主动提出的。”杨女士说，最纠结的是儿子没时间锻炼，身体变差了，多接触社会，更是不可能的了。
在杨女士眼中，拿奥赛证和在培优机构占坑是双保险，万一在占坑班选拔中失利，就只能依靠奥赛证书当敲门砖。
周四18：30-20：30英语，周六上午10：30-12：30数学，13：30-15：30英语，周日上午7：30-9：00数学，10：00-12：00作文……这是刘洋的校外培优作息时间表。
周四下午3：40，刘洋放学后背起书包，来到位于江汉区燕马巷的奶奶家。他很懂事，先业、吃饭，再等着妈妈来接他去培优。“妈妈很辛苦，她住在青山，上班在徐东，下班后随便吃点东西，就要来接我。”刘洋说。晚上6点多，他和妈妈一起搭轻轨、坐公交，赶到徐东一家英语培优机构。
“自己孩子上了培优班，一家人都跟着累。”杨女士说，自己工作忙，房子又买在青山，为了儿子读书方便，就常住在奶奶家。儿子英语培优课晚上8点半结束，送回奶奶家就到了晚上9点多，等做完培优作业，晚上10点多睡觉还算早的。
在刘洋看来，时间最紧的是周六，上午培优在黄孝河，下午培优在徐东，坐公交车得40多分钟。“因为赶时间，午餐常常吃碗热干面，即便这样，有时坐车还是会迟到。”刘洋说，最难的是周日上午的培优，往往要6点多起床，“比平时上学时起得早多了。”
和很多上占坑班的孩子一样，每个周日清晨，刘洋都要在妈妈的陪同下，从江汉区燕马巷坐车到球场街，参加课外的奥数培优课。这样的周末培优之，一跑就是4年。
为了给小升初择校增加砝码，这个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全优的小学六年级孩子，必须利用课余时间参加奥数和英语培训班，如今在家长的殷勤下，又上了占坑班。“以前，周日下午还有半个小时能和同学打打篮球，现在因为培优作业太多，时间都用来背单词、做题了。”说此话时，刘洋没有丝毫的怨气，他只觉得不能让妈妈的辛苦白费。
可当记者问到占坑班的竞争是不是很时，刘洋眼里还是泛起了点点委屈：“一考试就往下刷人，不少同学常常从竞赛A班滑到B班，我真的很怕自己是下一个！”
据部分占坑班老师透露，在其小升初教材中编入的居然是初一甚至初二的教学内容，他们也认为，提前学习大量超纲的内容，很容易增加学生的负担。
因为不同的培优班声称与不同的名校有联系，为了让儿子有多所名校选择，杨女士让儿子上了不同的培优班。同样是数学培优，她选了“明心教育”和“博才兴天下教育”两家培训机构。
杨女士告诉记者，6点起来上学，回来睡觉就10点多了，根本没时间准备第二天的东西。她索性给孩子准备了4个书包，一个大书包，专门上学用，另外3个分别装好不同培优班的书本，第二天一大早，把小书包放进大书包，拿起就走。“这么做比较省事，就是让孩子背的东西太沉了，了孩子的身体。”杨女士感觉有些焦虑，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许多家长都是这么做的，也许是家长的集体焦虑。”
杨女士告诉记者，每学期，培优班都会有选拔性考试，成绩优异的才能留在竞赛A班，也就是升学最靠谱的占坑班，否则会滑到竞赛B班。“有时还会找老师一对一，因为占坑班的题目太难了，想站住脚挺不容易。一旦占坑班选拔跟期末考试冲突，只能放弃期末考试，因为好不容易占了坑，不想让孩子被淘汰掉。”
杨女士拿出账本，给记者晒了一晒去年大体的花费。她在孩子“小升初”上的花费算是最少的，一年算下来1万多元。“这只是培优的费用，还不包括其他与培优相关的吃饭、打车、置备文具等。”“别看投入不多，可是要知道我们工薪阶层一年能赚多少呢？”杨女士说，她和爱人加起来一年的收入总共也就五六万元。她说，自己深刻体会到家里有孩子上学，给家庭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家里的房子也不敢装修，还是白墙水泥地，更别考虑买车了。”“我和爱人算了一下，还得给孩子留点择校费吧。”杨女士说，紧紧巴巴算下来，把孩子从小学供到大学必须攒够几十万，要不然孩子享受不到好的教育。“这个花费属于中等水平，还有花费更多的家庭，比如一个人要上三四个占坑班的，培优费用就更高了。”
在杨妈妈看来，只要儿子在占坑班站住脚，将来能顺利进入二中广雅或者七一华源，最好是能进火箭班，享受到免交2.4万元择校费的优录，那么，她和儿子这么多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取消小升初考试，是为了减轻学生负担，避免应试教育，推进素质教育。可现实的情况是，没有了小升初考试，反倒是增加了学生们上各培优班的负担。奥数成了升学的指挥棒，会不会的、喜不喜欢的都得学！”杨女士有些困惑地说。
临近期末，占坑班选拔即将开始，刘洋最近有些紧张，担心选拔失利。妈妈杨雯坦承，其实在占坑班里真正受益的是少数人，多数孩子成了“炮灰”。但没办法，招生潜规则仍然存在，家长能怎么办？只有随大流！“期待体制的改变？我们可不敢拿孩子的未来赌啊。”杨雯用一辆疾驰的列车做比喻，“要不你选择上车争夺一个座位，要不你就只能守在边看列车远去。”
尽管离2013年小升初还有半年时间，但竞争的火药味早已开始弥漫。和众多家长一样，杨雯觉得孩子进了占坑班，就相当于在重点中学预约了一个，她选择继续。
按武汉市教育局，“小升初”自主招生，学校可采取目测、查看个性特长以及其他相关资料等办法进行，不得以笔试的方式择优选拔新生。
许多家长表示，由于自主招生的计划多，升学竞争激烈，到底有哪些门槛，只有校方心里清楚。“要确保名校将来的升学率，通过种种手段，吸引更多、更优秀的学生入校，测你前世死因这个方向是不变的。”
学校需要优质生源，家长又想让孩子上名校。针对这两项刚需，武汉多家培优机构推出“占坑班”，它们与名校心照不宣，强烈地吸引着无数家庭，开办14年来，在江城已经发展繁衍得越来越旺盛。
2012年12月22日下午，记者来到汉口球场横，这里有武汉市最大的小学奥数培优点明心教育的汉口教学区。两栋简陋的4层楼房并不起眼，教室和走廊里挤满了学生。
家住永清街的郑先生告诉记者，他儿子在惠济小学读五年级，看到同龄孩子到校外读占坑班，他只好“随大流”。可是，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咨询了几家大型培优机构，“没想到培优老师说报的人多，奥数班已经满了，要插班必须要考试，成绩优秀才能进。”
记者了解到，目前，寒假虽然还没开始，明心教育占坑班早已满员，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五年级，二、三年级的占坑班同样满额了。
记者以侄子正读小学三年级、想报占坑班为由咨询工作人员。一名女工作人员表示，“先把孩子带过来，参加测试，考完了再分班，有基础班、提高班、竞赛B班和竞赛A班，将来只有成绩优秀的学生，才有机会被名校提前录取。学生还要参加多次的测试，按成绩来排名分班。”“如果孩子特别优秀，不参加培优能不能被直接推荐呢？”面对记者的提问，女工作人员回答，只有在这里培优，才能通过“特殊通道”进入对应的名校。“孩子是否优秀，不能是判断，必须是在培优班里比较的结果。每年，学校会通过我们的成绩册，挑选成绩好的学生。”
该楼的二、三楼是博才兴天下教育培训机构，门口的一块红色公告栏处处透露出“小升初”的讯息：2012年从博才兴天下教育毕业，被武汉实验外校、二中广雅中学、六中上智中学、七一华源中学等名校录取的学生名单，共有100多名。招生咨询处一份招生简章中称，该机构称与重点中办选拔优生的综合测试，一年之内分为5场考试，以5次考试的综合成绩来排名。排名前40名者，可按学生意愿升入重点中学火箭班。排名在前80名的，能直接选入重点中学快班。
记者以家长身份咨询时，一位工作人员说，对一直在博才培优的学生，6年级时会参加机构的选拔测试，凡是达到前200名的，都可以进二中广雅、七一华源这些重点初中。
记者调查发现，博才兴天下教育的创办者曾任江岸区教委小学教研室主任。知情人称，二中广雅中学每年会给博才20个推荐生名额，确保进二中广雅中学的重点班。但此说法，未得到双方。
在武汉某论坛上，网友“喂鸽”晒出女儿升入二中广雅中学的择校经历。“喂鸽”介绍，她家住在水厂附近，对口初中是武汉四初，女儿通过择校升入二中广雅中学，现为七（11）班学生，女儿的“小升初”择校过程颇为曲折。读小学时，“喂鸽”的女儿在明心教育参加了五、六年级共4次挑战赛，并进行排名，名单提供给二中广雅中学。明心教育会提前告知名单中的学生家长在指定日期到二中广雅中学递交简历。然后，二中广雅中学会依次打电话，通知家长在指定时间开会。
“喂鸽”说，校长当时宣布，这是学校首场优录家长会，参会的是明心教育综合排名前52的学生家长。若这些孩子愿意读二中广雅中学，校长承诺进“火箭班”，还暗示前20名可以减免择校费。所以，对于想上二中广雅中学的学生来说，明心教育是当之无愧的“金坑”，家长们比较喜欢称它为“二中明心小学”。
“我孩子在明心教育综合排名是第46名，达到二中广雅中学和七一华源中学优录条件，都承诺进‘火箭班’，但七一华源中学不能选班。”网友“喂鸽”透露，在二中广雅中学开会时，校长的一句话打动了家长选二中广雅是选六年（即初中读二中广雅，高中可读二中）。所以，最终，女儿进了二中广雅中学。“女儿上学后，才知道七（11）班有其他培优机构排名前12名的学生，而那家培优机构的其他推荐生在七（17）班，都属于不错的班。”
对于办占坑班、为“热点初中”招生一事，明心教育负责人刘嘉予以否认。他解释说，“我们只是负责测试和选拔优秀学生，成绩会在网上公布，至于学校是否认可这些学生，或者给予哪些优录，那是初中学校的事，和培优学校没关系。”
“‘占坑班’是小升初校外培优上的‘塔尖’，有了它，能吸引庞大的小学生参加。”昨日，武汉一家奥数培优机构负责人贺鹏（化名）说，为了在占坑班中晋级，学生还要参加多家培优机构的课程。
据估算，多数学生的课外培优费用达到每年上万元，多的达2万-3万元。从三年级孩子进入占坑班起，至六年级面临小升初，一些家长四年实际花费可达数万甚至上十万元。“但是，名校真正用于点招的人数有限，约90%的孩子在投入大量时间和后，并不能如愿进入名校。”
他告诉记者，“在这个利益链条上，最大的受益者是培优机构，毕竟热点初中最终生源名额有限，而大量的选拔招生在培优环节，这个利益链条上寄生的培优机构、占坑班、奥数竞赛，卖的又是上热点初中的机会，如果不是这些不均等的机会，家长们也就不会挤破头掏钱找罪受。”
贺鹏分析，初中也青睐占坑班的学生，因为通过占坑班层层选拔的小学毕业生，往往成为学校的“金字招牌”，将来考上一流高中的比例也会抬高。这会反过来助长小学生参加校外培优。
业内人士称，目前，由占坑班牵动的小学奥数，在全国已形成庞大产业，如奥数市场1年产值可达20亿元，武汉奥数市场1年产值预计数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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