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杏霖
编者按:2月11日,“华东师大杯”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现场复赛在上海进行,200多名参赛者入围了本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参赛题目为“换季”和“总还有另一种说法”,选手必须选择其中一个题目在时间内完成写作。经过评选,66名选手获得“华东师大杯”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经《萌芽》社授权,澎湃新闻刊发部分获选手的复赛和初赛作品。
蓝木街其实并不是这条街真正的名字,只是因为靠江那旁的树木用蓝色栅栏围起。而这条街出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很洋气的名字:滨江大道。后来小镇里居民又嫌滨江大道这名字太长,就叫蓝木街。
初夏的余热开始升温,渡在蓝木街上,阳光透过稀疏树叶孔落在李夏至冻了一个冬天的胳膊上,不热不凉,带起的风像是温泉水流淌过身边,不用眯起眼睛也能看见不远处的墨绿。
说实话,这是夏至第一次寄信,记得第一次写信还是四年级,那是语文课本某个单元的作文题。不然她可能连写信的格式都不知道。
她突然想在这个如约而至的夏天写信,就是想把这个突然来临的小秘密讲给别人听。就像是吃了一颗独特的糖,迫不及待地想和别人分享妙不可言的滋味,但是糖太少,又吝啬得不肯同身边的人分享。这样一种矛盾的想法,纠结了她许久。
曾经她在贴吧发现那里堆满寻找笔友的贴子,“现代人真奇怪。”她喃喃着,“明明现在通讯技术那么发达,一条短信,一条微信,一个电话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原始的沟通方式?”
夏至趴在邮局大厅的前台,用胶水黏着刚从脸色冷冰冰的邮局叔叔手里买来的邮票,当他告诉夏至大厅门口左侧油漆已经斑驳的大盒子就是邮筒时,疑惑爬上了她的心。记忆里的邮筒应该是圆滚滚地站着,伸出大大的嘴巴,吞下过往的信件,把它们小心地伴着思念传向远方。
又来到绿邮箱前,她看着锁邮箱的那扇铁皮像的老人一般挂在那里,夏至的手贴在斑驳的邮箱上,喃喃着:“连你也被抛弃了呢。”但听着“咚”的一声消失,心中那点愁绪也逐渐散去。
——我站在文科班的教室门口等着他回来,强装淡定的表情下是打鼓一般的心,脑海中重复着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的演习。在心中问自己:“我是这样讲,还是该那样?”上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我已经来不及再次演习,因为他已经回到教室,准备坐下了……
“陈诺,能请你出来下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在微微低头看着刚刚坐下的他,左手无意识地纠结着衣摆,她看见他眸子里的疑惑。
那个时候的夏至是有豁出去的准备,抿了一下嘴,然后看着陈诺说:“是这样的,我准备理转文,但是不知道文科班的氛围如何,会不会不适应?想听听你的看法,我知道你是理转文的。”差点说出他转文的具体时间。
“哦。”男生微微耷下眼,应该是在想该怎么回答,接着伴随这他丝丝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个人觉得还好吧,就是文科生比理科生更活泼些,所以怎么说呢,算是比较热闹吧。”
“这样我就放心啦!其实以前我也准备学文的,后来因为老师的总劝我学理,再加上我比较恋旧,舍不得原来班级上的同学,所以就学了理。”夏至就是想把自己转文的原因告诉他,哪怕这个理由不完整。
看着灯下又铺开的一张白纸,影影绰绰的,笔尖落在白纸上,简短的剧情出现在脑海中的频率大概比芒果台播放《还珠格格》还要高,只是不知道怎么叙述。
还的夜晚着小镇时,她听见了左胸膛内跳动的声音,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仿佛听见了少女的秘密,少女看看白纸又看看夜空,好像在和它们许下一个约定。
第二天中午她就去了文科班,陈诺看见夏至时,夏至刚好也瞥见他的到来,朝他一笑,陈诺也是礼貌性点头。本以为可以和陈诺在一个班多相处几天,可是在文科班的第三天中午,教育局就来查补课的情况,于是这些留下自愿补课的同学开始了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夏至希望她的暑假可以来得更晚,这是她第一次不讨厌补课。
夏至的酷热快要被淡薄的秋意,而夏至还沉浸在文综里。她忆起刚放假的时候鼓足了勇气邀请陈诺一起去书店买书,陈诺发来一个抱歉的表情:“我已经在厦门了。”夏至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挂满了尴尬。
“今天中午我去参观了郑成功纪念馆!外头有两个女游客,一个问郑成功和郑和是同一个人吗,没想到另一个人居然回答好像是呢。”夏至一登入企鹅号就看见这条消息。
第一次见到陈诺的时候,还是开学典礼的时候,很俗气的一个场景,他就坐在我的旁边,那个时候礼堂里闹哄哄的,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那么安静,手机里捧着一本,他有股力量吸引住我。我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你知道的,我一直有着一枚好奇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书才让一个男生在这样的里不为之所动,等到他翻页的那刻,我用余光瞄到那本书的封面,立刻认出这是什么,那时的我强忍着笑,没想到一个大男生居然看这种。姐姐你猜得到吗?
他的脸微白,侧着的半脸,从我坐的角度看过去有点狭长。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盯着,像是在沉思,水洗蓝色牛仔和格子衬衫搭配起来更像是个文艺青年。
我每天还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开着朋友式的小玩笑,但是我知道有什么开始不一样,或许是自己隐藏得太好,还是内心的自卑,整个高一上学期都没有打听过他的喜好,甚至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把他当成内心小小的欢喜。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只知道他学理,父母希望我学文,那个时候我明明连牛顿三大定律都还没认清却还是毅然选择理科。
学校在高一下学期开始课改,六个人的小组面对面坐在一起,而同桌是和陈诺在一个小组,我承认我嫉妒同桌但又不得不依靠她来获得关于陈诺的信息,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拓展一下,问个关于他的问题。偶尔问到内心紧张得要死,生怕同桌会看出点端倪,然后笑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不够好。我没有齐肩的长发,我不穿裙子,也不温柔。而且我怕对他说出那四个字以后两个人相处会变得很尴尬,然后结束这场不温不火的友谊,那不会是我想要的。
夏至现在学聪明了,为了不再看到邮局叔叔冷冰冰的脸色,在寄信的时候一下子买了十张邮票。从邮局里踱步出来走在蓝木街上,她想,这个时候要是能起风该多好啊,那样就可以看到自己蓝色的百褶裙在风中飞舞的样子。
现在头发的长度只到脖颈边,发梢刺得后面的皮肤像是童年在老家的小伙伴用狗尾巴草偷偷在身上摩挲的感觉,那种介于痒与痛的的刺感,曾经让夏至哈哈大笑。现在夏至也想笑,但是她只轻轻地扬起嘴角,不然一个穿着这么淑女的女孩在蓝木街上咯咯大笑会让多少行人侧目啊!
夏至仰望头上的浓荫,榕树叶子那么绿,好像向展示自己多么勇敢。一两缕细碎的阳光不小心跃入眼角,微微的痒痛感还是会有让人流泪的冲动,逼得她不得不乜斜双眼,睫毛也跟着打颤。
夏至心里闷闷的,“你回来那天告诉我吧。”然后找了借口,匆忙下线。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烦人,总喜欢有事没事打扰他,这时候另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只是想让陈诺更了解我啊!”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又让自己觉得很怪。夏至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充满少女心事的人,而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像是多年的老友。这一个多月来在他面前讲了那么多,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太寂寞,想找一个人来听自己啰嗦吗?当听到陈诺说把自己当知己的时候心中那不知名的感觉又是什么?
夏至觉得很难过,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隐藏住内心的欢喜。少年的心事又是极容易破灭。她怕心中长成的参天大树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阳光,得到雨露。
夏至此刻觉得头都大了,她仰望星空,还有几颗寥落的星子挂在那里。“你们也是想让我自己思考吗?”她对着夜空说,星子仿佛听见了她的话,悄悄走进里面,给夏至思考的时间。
“之于年少,或大或小的年纪,总需要一场际遇,或许棱角分明了些,也便成了不可磨灭的回忆。”夏至很闷,嘴里反复喃喃这句话。
“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们总会不自觉地觉得自己不够好,但其实你很好。姑娘,无需自卑,记住白玫瑰的花语:我足以与你相配。”
八月十二,离开学还有三天。陈诺已经在两天前回来了,昨天夏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来得及发出“我来车站接你”,手机已经显示:“我已经回来了。”
这个时候,风真正吹起蓝色的百褶裙,像一朵鸢尾在风中摇曳。发梢刺激脖颈的痒痛感早已经消失,不知不觉夏至已经习惯穿裙子的感觉,就像习惯这个燥热的夏天,但是不小心可以瞥见蓝木街上树木的个别叶子已经发黄,原来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
夏至准备再往这个风蜡残年的老邮箱嘴里扔东西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依旧坐在前台的邮局叔叔,他还是低着头,右手有微小的颤动。
经过一个夏天的历练,这样叶子的能量足够度过南方小城里湿冷的冬季。远方的你,谢谢,你陪我度过漫长又闷热的夏天,我的决定已经做好,你会支持我吧。我在想,下次你给我的话又会是怎样的隽永。
蓝木街的榕树从嫩绿到墨色晕染,我的短发到了齐肩,水洗白的牛仔裤到蓝色百褶裙,从最初的忐忑到归于平静。不知不觉又走完一次。